当前位置:研究会主页 >> 文史研究 >> 还吴都朱方的真实历史

还吴都朱方的真实历史

文章来源:历史文化研究会      添加时间:2024-06-05      阅读数:
还吴都朱方的真实历史
沈伯素
      本文概要:《史记》记载泰伯、仲雍“奔荆蛮”,建立吴国,故事广为人知。但是,吴国究竟建在何处,其都城又在哪里,却因一些史家注释的误导,错失了真正的吴国故都朱方。本文以确凿的古籍记载和出土考古为依据,纠正千年重大差错,还吴国故都朱方(镇江古称)的真实情况,并藉此激扬镇江的骄人历史。
      一、史志注释之误导
      过去说起春秋吴国的起源,无论历史学家还是教科书,甚至一些诗词,多指苏南南方的一两个城市。可是,最具权威,也是最早记载吴国起源的《史记》,以及东汉时期主要记载吴越兴衰史的《吴越春秋》,均无这个意思。司马迁在他的巨著中,以《吴太伯世家第一》记载吴国起源,这样写道:“太王欲立季历以及昌,於是太伯、仲雍二人乃奔荆蛮,文身断发,示不可用,以避季历。自号勾吴。荆蛮义之,立为吴泰伯。”稍后东汉的赵晔,在《吴越春秋》里这样写太伯南奔以后的事:“殷之末世衰,中国侯王数用兵,恐及于荆蛮,故太伯起城,周三里二百步,外郭三百余里”;“太伯祖卒葬于梅里平墟”。以上两部权威性著作,均未说到江南南部的城市。
      讲历史离不开地理,一些史家研究吴国历史,对《史记》加以注释,在太伯葬地梅里的地望上做起了文章。最早,三国时期魏国的刘劭、王象等在《皇览》中这样写:“太伯冢在吴县北梅里聚,去城十里”。他们奉文帝敕撰《皇览》,当年魏吴严重对立,刘、王等魏人过江实地考察并无可能,又无从引证,如此具体写梅里的地望,可知只能凭臆想。但尽管如此,再往后,一些史家注释《史记》时却纷纷不烦转引。唐代张守节在《史记·正义》的注释里,说得更具体:“太伯奔吴,所居城在苏州北五十里,常州无锡县界梅里村,其城及冢见存”;“太伯居梅里,常州无锡县东南六十里。至十九世寿梦居之,号勾吴。”似此再往后,越说越详细、越具体,就把吴都和吴县扯到一起了,把太伯、梅里全和江南南部的两座城市联系上了。又是“名家”,又是“名著”,历史也就被误导了!于是,南部那两座城市,仅在太湖一侧就建有泰伯墓、泰伯庙多座,还有什么“太伯井”“伯渎河”(夫差挖)等。“解说词”说:泰伯庙初建于东汉永兴二年( 公元154 年),位于某市的梅村(注意:是“梅村”,而不是梅里),又名“让王庙”。太伯奔吴约为公元前1123 年,建于千年以后的庙宇,说是原泰伯故居(后改建为庙宇);尤其是,现存规模宏大的泰伯庙,为明清建筑。解说词也说不出这些建筑具体是根据了什么,全都说是“传说”,能有几分可信度?但是,言之凿凿,“定案”一般,竟然就成了“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二、宜侯夨簋的出土
      研究历史,有一则特别重要的原理:考古发掘的文物,是了解、认识历史和社会发展的主要依据。后人研究历史,既要从权威的古籍原著中找依据,更要重视考古新发现,从出土文物中找依据。对后人在经典古书上的一些注释,应有必要的辨析和思考,有的仅可作参考。
      1954 年,镇江市丹徒大港烟墩山出土了一件“国之重器”——青铜器“宜侯夨簋”。商周时期,青铜器是显示王侯威严的重器,“九鼎八簋”是诸侯王室的顶级配置。此文物出土,对史学研究起到了震撼作用。现在,此簋常年陈列在北京中国国家博物馆的“古代中国基本陈列” 厅。经郭沫若等诸多名家们考证:宜侯夨簋上刻铸的120 余字,记载了西周康王封夨为宜侯之 事。“夨”是吴国第五代国主周章的“字”。古文字学者唐兰考证,给周章封的“宜”,就在朱方。
      商周人去世,其墓葬都不会距离其生活地太远。泰伯奔吴(“奔荆蛮”)的时间约公元前1123 年,死后葬梅里,说明太伯在梅里建国,生前生活在梅里;其第五代国主周章公元前1050 年前后在位,宜侯夨簋的出土,就是公元前千余年吴都在朱方的铁证!
      宜侯夨簋的出土,大大改变了人们一个重大的历史认知:早期吴都在朱方,绝不是另外的任何城市。
      但是有人对此设疑,说“常熟虞山出现砖砌的‘周章陵墓’,且墓碑上还刻有字。”此说极易否定。因为烟墩山的出土,是周章墓在朱方无可辩驳的依据;常熟的仲雍、周章墓,都建于明朝成化年间,是其子孙出资所建;以后数十代的孙辈,如何知道两千多年前的祖墓在哪里?再说,春秋早期一般都是土墩墓,说“砖砌”墓又有墓碑,则尤其可疑。
      历史学家李学勤在1985 年发表的《宜侯夨簋与吴国》一文指出:“朱方”是商代地名在春秋时期的遗留。《汉书• 地理志》颜师古注:“会稽郡丹徒,即春秋朱方。”研究宜侯夨簋,弄清了以下历史事实:泰伯“奔荆蛮”,建吴国于梅里,稍后迁徙到朱方建都。从近年网络展示的“商朝末年形势图”看,吴国早期的位置在距离太湖较远的沿江一带。
      三、吴都的两次大迁徙
      汉以前有史籍《世本八种》,虽已部分散失,却仍不失为重要历史依据。世人多认为:越早点的史籍内容越可靠,值得人们更加重视。
      《世本·居篇》云:“吴孰居藩篱。”东汉宋衷注:“孰,仲雍字也。”藩篱,亦称番丽。唐人陆广  微《吴地记》注:“梅里又名番丽,今横山”。清人钱大昕经考证,在其《廿二史考异》卷四中云:
      “横山历史上前后曾有梅里、番丽、皋乡等名。”
      关于“孰移丹徒”:太伯和仲雍“奔荆蛮”后,朱方这个美好的地方也被逐渐发现。太伯卒, 葬梅里,仲雍当政(公元前1120 年左右),便从梅里迁到朱方建都。
      梅里迁朱方,由西而东,沿江移动,十分自然。梅里的确切地理位置,是在距句容和江宁都不太远的小丹阳附近。为证明其地理位置,有必要提到历史上的一场“衡山之战”。《左传》载:襄公三年,“楚子重伐吴,为简之师。克鸠兹,至于衡山。”鸠兹在今安徽省芜湖东北。南朝梁代的刘昭注《后汉书·郡国志》称:“丹阳县之横山,去鸠兹不远。”(此丹阳俗称“小丹阳”,今苏、皖两省交界东侧。)《太平御览》卷四六引山谦之《丹阳记》云:“丹阳县东十八里有横山……楚子重至于横山是也。”古横、衡兼用,横山即衡山。清人钱大昕在其《廿二史考异》卷四中亦认为,安徽当涂县东北之横山即太伯奔吴所奔之衡山。横山在历史上前后曾有梅里、番丽、皋乡等名。唐陆广微《吴地记》注“梅里”云:“又名番丽,今横山。”以上诸多注释都十分明确:文献中的“太伯葬梅里”,并非葬在无锡梅村,而是葬在小丹阳附近的梅里。
      梅里东南方向的茅山、北面的宁镇山脉和西面的老山、马宁山等诸山环抱,用自然山体作屏障,成为“太伯城”的“外廓”,正好符合《吴越春秋》所说的“外郭三百余里”(郭即廓)。一些注释把梅里的位置说在太湖一侧,这个“三百里”的外廓就无法解释。
      关于“诸樊徙吴”:此事也与前面提到的“吴楚之战”有关。寿梦十六年(公元前570 年),楚军攻吴,其目标正是朱方城,攻至衡山被吴击退。衡山之战后,楚军又曾一度推进到句容一带,离朱方只有几十里,吴国的安全受到严重威胁。寿梦去世后,诸樊即位为第二十代吴王(吴自寿梦开始称“王”),《史记集解》引《世本》曰“诸樊徙吴”,记的是约公元前559 年,诸樊向南迁都,离开了朱方。
      在后来的余祭三年(公元前545 年),齐相庆封来奔,因为都城已从朱方迁出,吴王才有可能将其作庆封的奉邑,想利用庆封“为吴伺察”(伺察,侦察、警戒的意思)。也正因庆封“为吴伺察”,公元前537 年,楚国合诸侯“伐朱方,诛庆封”。
      近年研究吴国故都者还认为:诸樊南迁后,葛城(今丹阳珥陵)、淹城(今属常州)和木渎(属苏州),都曾经在那以后作过吴国的过渡性都城。
      再后来,到吴王阖闾元年(公元前514 年),吴都进一步南迁。此事张澍稡集《世本》这样补注:“诸樊南徙吴。至光(阖闾),使子胥筑闔闾城,都之,今苏州也。”这也就是说,苏州成为吴都,相对较晚,且这段时间仅40 多年。
      四、镇江古史之辉煌
      近年,史家对吴文化起源地进行了大量研究,对镇江大量出土文物进行考古研究确认: 西周前期的吴国青铜器主要在宁镇地区发现,而不是太湖地区。上世纪90 年代初便发现古朱方一带湖熟文化密布:在丹徒范围里,发掘出了大量春秋时期的吴国文物:癞鼋墩遗址、断山墩遗址、烟袋山遗址等已成为今人旅游点。
      近年的考古发掘还有两件重要的新发现:
      一是1982 年9 月,丹徒县大港公社赵庄大队母子墩出土了500 多件西周早期的硬陶和原始青铜礼器及兵器,其中又有一件特别珍贵的文物——双鸟耳方座簋,簋座上有五个古字“伯乍宝尊彝”。
      有专家明确指出,此簋是周章之子吴侯熊遂(吴国第六代主)的墓葬品。这就更进一步说明早期吴都在朱方的事实。
      二是最近这几年,对孙家村进行了吴国青铜器铸造遗址的考古发掘,去孙家村考古工地现场参观的专家学者络绎不绝。现场具体地点就在大港南,埤城附近。考古人员介绍,通过孙家村这些年的考古发掘,发现了大量的铜质兵器制造的遗迹。这进一步证明,国家的“兵工厂”一直设在朱方。如果没有“诸樊南迁”,吴都轮不到别的任何城市。
      从泰伯奔吴(“奔荆蛮”),约公元前1123 年起建立吴国,到吴王夫差败国的公元前473 年为止,吴国前后历经了650 年,有二十代国主的都城都在朱方,多代国主墓葬也都在朱方,一直到吴都南迁以后,“兵工厂”仍在朱方。朱方作为吴都的历史有500 余年。作为古城,则至少繁荣了600 余年。可见,朱方城在中国古代史上的政治、军事、经济和文化的地位何其显赫!
      至于说到朱方城的地望:早期的《汉书• 地理志》颜师古注:“会稽郡丹徒,即春秋朱方,”唐代《吴地记》云:“朱方,秦改曰丹徒。”此二言实意丹徒就是朱方。《至顺镇江志》云:“齐庆封宅在城南一里,即今朱方门之外。”唐诗人陆龟蒙在《庆封古井行并序》的序中道:“润之城南一里,则封所居之地,井尚存。”《光绪丹徒县志》云:“今乌风岭上有朱方门旧迹。”在唐宋年代,乌风岭一线为东夹城南垣遗址;镇江市民人所共知,乌风岭旧址就在五条街一侧。依据诸多志书记载综合分析,可以明确得出结论:朱方、丹徒和镇江不仅是同一地的地名,地望也不能分开,朱方即镇江最早的地名。史事证实:镇江作为城池,在仲雍迁朱方(约公元前1120 年)时即已存在,其古老、悠久和辉煌,是苏南之最,也是惟一,非其他任何城市可比!正是镇江的骄傲!
(作者为市人大常委会教科文卫委员会原主任,社科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