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独秀论镇江江防
笪远毅
 

    陈独秀，中国共产党早期最重要的领袖人物，一生波谲云诡跌宕云泥，近年官方评价渐已拂去滓秽，重放光辉，但更深入全面准确地做出历史评价，还有待时日。以严肃负责的态度，从各个时期作多侧面历史资料的开掘研究，是评价陈独秀所必须进行的工作。
    我们有幸获知，安徽的学者从安庆图书馆发现了陈独秀的家谱和他最早发表的军事论文《扬子江形势论略》（简称《论略》，下同）。《论略》未见于早年编撰的《独秀文存》等文集。这是已知陈独秀最早发表的文章。文章发表于1897年，陈独秀时年方18岁，已是英气逼人。
    此时的中国正值清代末叶，经两次屈辱的鸦片战争和太平天国运动，又蒙羞于中日甲午战争，国势陵夷，生灵涂炭，积贫积弱，列强觊觎，大有惨遭瓜分之危。救亡图存，刻不容缓！爱国志士泣血椎心，奋力寻求救国之策。陈独秀参阅了大量中外资料，对长江的沿江军事布防作了宏观鸟瞰微观分析的深入探究，撰就《论略》一文，献策于清廷，希望能构筑天堑金汤御敌拒侮，显示了青年陈独秀杰出的军事才能。
  《论略》全文7800字，其中涉及镇江长江防务的部分长达1400字，占全文近五分之一。文中详论了镇江在长江军事战略上的重要地位，并作了十分具体的布防献策。这是认识鸦片战争后，镇江江防形势的重要历史资料。
    兹发布《论略》有关镇江的部分，供广大读者研读。
                
扬子江形势论略（节录）
   陈独秀（1897年冬）
   然南朝数代享年不永者，盖以金陵形势不在金陵，宋李纲之所谓必淮南有藩篱形势之固，然后建康为可都也。何则？太平、金柱不守，则泾、旌、南、太不可保，而徽、甯动矣。芜湖不守，则江北之安庆，江南之池州危矣。天门不守，则和州、含山、巢县不保，而庐、凤震矣。镇江不守，则江北之扬州，江南之丹阳、金坛、句容诸邑不完矣。诸郡不保，而金陵难孤立矣。况上而牛渚、采石、天门，下而京口、金焦，尤为金陵之门户。金陵对面泊船处，为草鞋角，与江东桥港口之间，水深四十二西尺至六十西尺，底为软泥，近岸六百西尺可泊大船，大江由此又北迳浦口，浦口角有小炮台，离岸稍远必不能得力，宜去之。之［似衍字］近处水甚浅。又北而东，又稍近南而东，两岸旧有炮台，皆孤立平岸，处处可以绕攻台背，存之无益，不如弃之。近炮堤之草鞋夹西北面有泥浅滩，又东至划子口，又东至瓜埠河口，由此均可达六合。又东迳仪徵县南，又东稍南迳数洲，又东至镇江府。府城滨江南岸，府西江水南出一支，曰京口，绕城西而南，东入于江。北固山环绕城东北，北瞰江六，蒜山在城西三里，隔京口之水，此山昔时宽广可容万人。宋元间渐沦入江，今西津渡口孤峰复立岸上，旁有银山别阜曰玉山，与金山对峙，金山道光间犹宛在水中，近时与岸连为角嘴，如独石卓立，宋韩世忠曾邀兀术于金山，伏别对于玉山，贼至擒其两骑。金山东十里，府城东北，又有焦山排立江心，且水性旋流甚疾，能推船旁行，以致遇险。舟船迳此，多行山南水道中界。韩世忠曾屯八千人于此，邀兀术渡江北归之路。焦山对面南岸有象山，山在北固东，滨江与焦山对峙，若登此山，可窥焦山虚实。查镇江一带炮台，颇不甚佳，新科口炮台，尤为无用，欲击下游，乃为象山山石所阻。象山有暗台一座，布置未佳，焦山二台犹嫌近后都天庙之台，其炮上挂线之路，制造未精，如能整顿得法，象山台可以兼顾长江之南北二支，且能西顾北固府城。焦山之台可以击江之北支，以保都天庙之沙头镇河，都天庙台亦可保长江南北二支，且可守八濠口以扼入运河扬州之路。若再于北固山屯以重兵，于金口泊以弹舰，再于近丹徒口之鱼山东面小山之上安设炮台，于丹徒沟亦造一台以御上岸之兵，新河口炮台宜移原台往西，用击焦象间水道，则诸险交错防御密矣。府西迤南岸金、玉、银、蒜诸山地非不佳，但值开炮之室，弹子低斜下坠，势必撞击镇城，且山皆狭窄难造护墙。北岸瓜州一口，地势颇佳，宜左右各造一台，以保运河兼防上岸之兵及击下水之船。总计近丹徒口之四炮台，以保长江南支，当以鱼山之台为主台，象山、焦山、都天庙、新河口迤西瓜州口诸台，可保长江北支，兼击下水，当以焦山为主，然后设德律风、电灯，使各台消息全通，联成首尾之势。能如此布置，而金陵之门户始固。自焦山至运河口对江左岸之间，有泥沙浅滩，其最宽处约五里，近金山处水深五十四西尺，府城对面处深处九十西尺，甚有深至百二十余尺者。由焦山东南迳谏壁口，此南唐卢肇所谓自京口至谏壁皆系要冲，宜立栅广备御者也。又东北至三江夹，又东南至圌山关，江心有太平洲分江道为二。其南岸冈峦滨江，迤俪约五里半，其山大都甚陡，山背尤甚，无绕攻台背之虞，山高之中数约有三十余丈，江面阔只三里余，其北岸系平原，宋时置寨于抗金人，明代设营以防倭乱。历代兵争号为长江内户，今所有各炮台系旧式不足敷用，其东方一台，虽稍优又背倚山壁，至圌山西北对岸之营夹江口之两台，且距圌山已远，不得与主台联络护助，敌来可以次毁也。若夫圌防形势布置之法，《扬子江筹防刍议》言之甚详。……
   扬子江为东半球最大之水道，绵亘五省，便于商运。东京以后，兵争重地，洎咸同间，粤逆蜂生，蠹流江表，曾胡诸公初出山时，即以通靖长江为平荡东南之重计，卒不越其算中。近时敌鼾卧榻，谋堕神州，俄营蒙满，法伺黔滇，德人染指青齐，日本觊觎闽越，英据香澳，且急急欲垄断长江，以通川藏印度之道路，管辖东南七省之利权，万一不测，则工商裹足，漕运税饷在在艰难，上而天府之运输，下而小民之生计，何以措之。时事日非，不堪设想，爰采旧闻旅话暨白人所论，管蠹所及，集成一篇，略述沿江形势，举办诸端，是引领于我国政府也。勉付梨灾，愿质诸海内同志，共抱杞忧者。                        光绪丁酉冬怀宁陈乾生自识        （陈独秀，官名乾生，字仲甫。生于光绪五年己卯八月二十四日（1879.10.9），卒于民国37年四月二十五日（1942.5.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