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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古代民间慈善事业的丰碑 ——西津渡救生、义渡码头考古与保护

文章来源:历史文化研究会      添加时间:2018-05-25      阅读数:
一座古代民间慈善事业的丰碑 ——西津渡救生、义渡码头考古与保护
刘建国  霍  强

 

    前不久,镇江城市考古传出重大喜讯:一座被尘封在地下的救生、义渡码头遗迹在考古人的努力探索下,终于重见天日,展示于世人面前,引起人们由衷的赞叹和感慨……
 一、救生会、义渡局始末
     当人们漫步在西津渡大街的元代石塔面前,就会发现旁侧有一座古典式建筑院落,在它的门额石刻上题有“京口救生会”四个大字,旁署“光绪乙未二十一年(1895年)冬重修”。人们不禁会好奇地问:“京口救生会”究竟是一个什么机构呢?
    志载:“京口古渡,为天下最险”,昔日渡江中常有覆舟溺人之事发生。清康熙四十一年(1702年),以蒋元鼎为首的“京口善士十五人,劝邑中输钱以救涉江覆舟者”,并在云台山观音阁正式成立“京口救生会”,决议“择公正者为会首,以稽金钱之出入。”不久,即筹募经费,购石塔旁晏公庙旧址建办公会所,造救生红船十余艘,还修筑一座救生专用码头(俗称“小码头”)。从此,渡江旅客的安全得以保障,每年救捞江上覆舟溺水者数以百计。
    时至乾隆初年,随着会董办事者的人事变迁,救生活动面临困难,出现“所久寝废”的衰微局面。而此时,蒋氏后人蒋豫毅然挺身而出,为继承族人(蒋元鼎)所创救生会,“集诸乐善者振兴之”。他与后人苦心经营京口救生会连续7代,历时140余年,对救生会的长期持续运作作出了重要贡献。可是,时运乖戾,咸丰年间救生会遭遇战火浩劫,“房屋全毁,船只无存”。战后,由会董蒋宝等重新召集,开展会务,不久又复建会所,置造红船,重新恢复江上救生活动。
    而与此同时,由于长江主泓道发生变化,形成北冲南淤的态势,原来位于江中的金山被淤沙包围,竟逐渐与南岸陆地相连。大约于清代同治初年,西津渡玉山码头(大码头)也终于被淤塞废弃,江渡事宜只能暂迁到救生码头(小码头)施行。但由于救生码头本来规模较小,凭空加添了江渡任务,使得码头设施难以应付。就在这样的情形下,当时旅居镇江的浙江商人魏昌寿等联合起来,于同治十年(1871年)共创“江船义渡局”,出资在救生会西侧建办公处所,置造义渡大船10只,扩建救生码头,兴建楼宇式待渡亭。从此,在镇江与瓜洲之间每日按时对开渡船,免费渡客,极大地方便了南来北往的行旅。
    清代成立的京口救生会及江船义渡局是我们名城镇江的骄傲。它们的难能可贵之处,在于长期坚持做善事的精神:救生会自成立后持续活动长达240余年之久,而步其后尘的义渡局也一直坚持义渡近80年。它们的事迹堪称古代民间慈善事业的杰出典范,值得我们后人学习和纪念。
二、救生、义渡码头现世
    斗转星移,沧桑变化。古代的救生、义渡码头早在百年之前,就被长江的淤沙所吞没。在今天,当人们瞻仰救生会旧址的时候,不由得为小码头、待渡亭遗迹的迷失而深感遗憾。
    2008年1月中旬,镇江博物馆、古城考古所受西津渡建设部门委托,由刘建国研究员任领队,组建西津渡考古队,对小码头遗址开展探查、试掘。
    如何才能寻觅小码头遗迹的踪影?考古人首先想到先得探出当年通向码头的道路。关于这条道路,我们从史料中检索到两条信息:一是清代周镐《京江廿四景》中的《江上救生》图,它绘于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画中通向小码头的道路即是起自救生会台地下方;二是在清末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测绘的一份地图中,见有标示通向码头的道路起自义渡局支巷。因此,我们根据这两条线索,决定在救生会旧址及义渡局支巷的北侧打一排东西向探孔,预想能拦截到地下通向码头的路面。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在探工们的洛阳铲(通常考古使用的人工钻探工具)下,陆续探到了一条南北向的石铺道路遗迹。为了将它们揭示出来,便先期安排发掘一号考古探方。范围为南北长21.5,东西宽3米。在一号探方内,考古取得喜人的收获,发现相互叠加的四个时期道路遗迹:一期道路,路面铺以砖、石,距地面深约2.7米(海拔高约4米),它还包括石砌台基、路基夯土及石砌水沟等遗迹,其始筑及使用年代当在清代康乾时期。二期道路,叠加在一期道路之上,路面亦是砖石混铺,亦包括石砌台基、路基夯土等遗迹。其道路的修筑及使用年代当为嘉(庆)道(光)时期。以上两期道路的方向,在探方内南端都向东稍加转折,然后直通救生会旧址方向。而三、四两期道路又叠加其上,前者的修筑年代当不晚于清同治年间,后者修筑及使用年代为清末、民国时期。三、四两期道路不见向东转折,而是直接对着义渡局支巷。至于,所有四个时期的道路,它们从探方南端以北的路段则全部上下重叠,方向一致。
    同时,在一号探方内第三期道路的东侧又发现一座房基遗迹,包括有墙基、屋基夯土、磉墩等。墙基则见有东山墙以及部分北墙和南墙墙基,皆为平砖叠砌。东山墙南北长约10米;北墙经孔探测知亦长约10余米。依据该房基地层内出土遗物的特征不晚于清同治年间,并且它的基础亦与三期路基同时夯筑,其地理位置又与1905年地图所标示的“待渡亭”方位完全相符,因此,可以确认它即是同治年间修筑的待渡亭遗迹。志载,昔日待渡亭的规模为“两开间楼房,二进二厢”,这与考古发现的屋基格局完全吻合,可以想见,当年渡江客旅曾由此登楼远眺,一览千里长江胜景。
    当一号探方内各期道路及待渡亭遗迹被考古发现以后,这就为下一步寻找码头遗迹提供了导向性的条件,因为码头总是在通往江边的道路尽头。循此,我们沿着道路的中轴线方向向北用洛阳铲探寻,并根据地下取出的土样资料,从中分析出两项重要信息:一是地表下2米深处开始普遍见有淤沙土;二是在淤土之下探到向北呈倾斜状的石块遗存。如此看来,可以认定在这一范围内应即是码头遗迹的所在。
    随后,我们便正式开始发掘二号考古探方,范围为东西15米、南北12米,面积约180米2。经过三个多月的考古发掘,终于让小码头遗迹露出了真容。并且,依据地层及遗迹的叠压关系,该码头的修筑及使用可以分为三个时期:
    一期码头遗迹,包括上部坡台、中部平台及下部踏步三个部分。其中,上部坡台,东西宽6.75-6.45,南北长4.5米。南高北低,倾斜度约27°,南北落差约2.55米。台面砌筑石构台阶,大部残损;东西两侧为木桩板墙,即内侧打下一排大型木桩,外加板墙。中部为石铺平台,东西大致与上部坡台等宽,南北长约2米。下部为石铺踏步,平面略呈扇形,东西宽约5.5,南北进深约3米。踏步呈缓坡状,南北高差约1米。一期码头遗迹的年代,根据基础及覆盖地层内出土遗物分析,应是始建于清代康熙年间。
    二期码头遗迹,系利用原一期码头的上部坡台,并且顶部被加高1米,同时,又向两翼扩展坡台建筑。这一时期,由于淤沙上涨,原一期的下部踏步及中部平台都已被掩盖,该期主要使用的实体为上部坡台。从遗迹内外出土的遗物得知,该期码头的扩建及使用年代当是清代同治时期。
    三期码头遗迹,这一时期的淤土已经涨到上部坡台的中段,码头可利用的水面已经十分浅薄,新添的遗迹仅见码头两侧加设一道南北向的木桩板墙。此时,码头空间内的淤土已经越发抬高,可利用水域深度很是有限。此时,码头区内已经无法停靠船只,据志书记载,已改为停靠“木筏”,载人后再短驳到区外上船。它的下限年代不会晚于1905年,因为在这一年绘制的地图上码头已改建到现今长江路以北,并采用木构栈桥的方式向江中伸展。
三、文化价值与保护利用
 ㈠文化价值
     西津渡救生、义渡码头的发现具有很高的文化价值,其突出表现在于它的独特性和系统性两个方面。
 一是独特性。这是指它的特有功能,即在历史上主要是作为江上救生的专用码头而设置。它的身份早在160余年之前就被清代画家周镐的画作《江上救生》所标明。这种专门用于救生活动的码头遗迹,迄今在我国考古发现中应是仅见的一例,它填补了这一领域文化遗产的空白。而在它的后期又曾兼为义渡码头,这种双重身份更增加了它的文化特色和珍贵价值。
 二是系统性。过去,人们只能见到京口救生会及义渡局旧址,而无法领略昔日江边救生、义渡“大舞台”的风采。现今,这一文化链被完整地揭示出来,它们既有保存在地上的文化遗产——救生会、义渡局的房屋旧址;同时,又包括被保存在地下的文化遗产——三期码头、历代通向码头的道路以及码头旁的待渡亭等遗迹。因此,可以确认在小码头区域内地上、地下的文化遗产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必须完整地予以保护和利用,使之珠联璧合,相得益彰。不久前,国家文物局单霁翔局长参观小码头考古遗迹时,连声称道,大加赞扬,并推荐可以申报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目前,这一申报工作正在加紧进行之中。
 ㈡保护措施
    在西津渡救生、义渡码头考古过程及任务完成之后,都对文化遗产采取了相应的抢救保护措施:
    在考古探方的范围内,已经探知距地面2米以下即是厚约数米的长江淤沙土层,它在考古发掘中极易坍塌。因此,为了确保考古工作人员及所揭示的文化地层的安全,即将探方四壁保留有两层逐渐内收的保护台,又将探方北侧的直壁改为半圆弧状,以利于保持土的支撑力度;同时,在探方壁内打下两排密集的钢管桩,籍以增强文化地层展面的牢固程度。
    考古结束后,面临着如何处置考古遗迹的问题:通常的保护见有两种方式,一是回填埋藏式保护,一是遗迹展示式保护。市领导在听取了专家论证并确认其珍贵的文化价值以后,决定采用展示式保护方法,即在考古探方四周打下水泥防护桩墙,起到加固、隔水的作用;然后,分别在码头及道路遗迹的上方架设钢梁,并整体铺展钢化玻璃,成为一道可供观赏的独特文化景观。
 ㈢、几点建议:
    1、小码头区域的文化遗产是一个共同体,它们应该拥有一条完整的文化视觉走廊,让观众从北侧码头遗迹开始,向南可以一览古代道路、待渡亭遗迹以及义渡局、救生会旧址。而现有的视线却被并立的两座楼房遮挡,形成参观路线上的“瓶颈”。因此,建议将两楼各自相向的一间拆除,拓展视觉走廊及参观路线的宽度。
    2、建议依照考古发现的四期道路路线,在地面上模拟修造石铺道路,而在一号探方南端分叉:一条东折通向救生会台地之下,并复原救生会下山台阶;另一条向南通向义渡局旧址,使它们成为这一区域文化遗产的连接链。
    3、现有位于码头遗迹南侧的西楼,其大部分是座落在古代待渡亭遗迹之上。建议可以在楼前开挖一条东西向考古探沟,重现渡亭屋基北墙及门址遗迹;并且,将此楼加挂《待渡亭遗址》的匾额;楼内布置清代周镐《江上救生》的摹本画以及晚清镇江文学家谢庭兰的《待渡亭记》摹刻碑石,以供游客参观、欣赏。
    4、建议在小码头考古遗迹西侧,建造、停放一艘仿古救生红船,可以供游人上船参观,使红船成为小码头景区的标志和象征。
    5、建议在救生会旧址空地上复建一座木构瞭望台,恢复古代救生会的预警设施。该瞭望台形象曾出现在160年前周镐的画中,可供模仿、借鉴。复建一座瞭望台,可以增加江上救生活动的真实氛围,与山下小码头遗迹及仿古红船能够上下呼应,连为一体。
    6、义渡局旧址房屋已有100余年历史,至今格局依然如故。据家住义渡局南侧的老居民介绍,义渡局为三进房屋,楼上下有一条南北向走廊连通,并有木构台阶上与救生会旧址相通。因此,完全可以修缮、恢复义渡局旧址原貌,筹备《义渡局历史陈列》。
    7、现有的小码头遗迹“保护窗”尚显不够庄重、大气。建议将钢化玻璃顶面整体抬高2米,周边加设玻璃幕墙,成为立体的保护厅。这样可以使观众环绕四周作多角度观赏。每天晚上,待聚焦码头遗迹的灯光开通,整个透明的保护厅就会如同“水晶宫”一般,成为西津渡一道十分亮丽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