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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江漕运文化的历史考察

文章来源:历史文化研究会      添加时间:2021-07-06      阅读数:
镇江漕运文化的历史考察
张永刚

        【摘 要】 镇江处江河交汇之地,为南北联结水路要冲,因其地利之便,漕运起始较早,历代递嬗,形成因漕而兴的城市形态,以及与镇江其他文化多元共生的漕运文化形态,诸如交通文化、渡口文化、商贾文化、救生文化、宗教文化、移民文化、文人文化、民俗文化等,丰富了镇江文化的内涵,成为镇江文化中不可或缺的文化元素,不仅见证着镇江漕运的发展历史,也彰显着镇江文化的繁荣发展,是厘清和定位镇江文化的宝贵精神财富。
        【关键词】 镇江 ;漕运文化 ;历史考察
        东汉许慎《说文解字》云:“漕,水转谷也。一曰 :人之所乘及船也。”[1]237 唐司马贞《史记索隐》则曰:“车运曰转, 水运曰漕。”[2]1422 由此观之,“漕运”在不同时期有着不同的诠释,汉代特指以水运谷 ;唐代则水运皆可称“漕”,并未明确运输何物。明代的丘濬指出 :“自古漕运陆、河、海三种皆有。”[3]309 因此,对漕运还不能简单地理解为运粮,且水运亦有河运、海运、河海联运等形式,对漕运的客观理解,应置于历史长河中去观照。镇江漕运因其地利起始甚早,且呈现出不同的历史状貌,在中国漕运发展史上应有一席之地。
        一、河海联运的漕运交通文化
        镇江漕运不止涉及河运,更有一种河海联运的方式。历史上的镇江曾是海上丝绸之路的一个重要门户,有“海门”之称。《嘉定镇江志》卷三“攻守形势”记载 :“京城因山为垒,望海临江,缘江为镜”,卷六“地理•山川”记载 :“焦山,在江中,去城九里。旁有海门二山。”卷六“地理•水”记载 :“京江水,在城北六里。东注大海。”[4]《至顺镇江志》云 :“焦山,或亦谓之浮玉山,上有罗汉岩,旁有海门二山。”[5]270 多位诗人在此留下了临江望海的诗词歌赋,体现了镇江的
        “海门”形胜。唐代王昌龄《宿京江口期刘昚虚不至》:“霜天起长望,残月生海门。”李涉《润州听暮角》:“惊起暮天沙上雁,海门斜去两三行。”南唐李中《秋日登润州城楼》:“水接海门铺远色,稻连京口发秋香。”北宋王安石《次韵平甫金山会宿寄亲友》“天末海门横北固,烟中沙岸似西兴。”唐宋时,海船已经可以直达北固山下的甘露渡,江海通道得以打通。南宋时,镇江通江达海的交通港口地位日渐重要。《宋会要辑稿•食货五十》载,建炎三年(1129)三月四日,有官员指陈 :“自来闽广客船并海南番船,转海至镇江府买卖至多。”[6] 直接反映了当时镇江河海贸易联运的盛况。元明以后,随着运河的全线贯通,承载了更多的漕运功能,镇江漕运枢纽的地位亦愈加重要。黄仁宇在《明代的漕运》中说 :“明代宫廷对它 ( 运河) 的依赖程度是前所未有的,远远超过了以前的历代王朝。”[7]15
        二、江河交汇的漕运渡口文化
        镇江地处江南,隔江北望扬州,是南北交通中转的必经之地。王安石曾有《泊船瓜洲》“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描绘了当时由瓜州渡船到京口,再到钟山这样一条交通线路。不仅如此,扬州到镇江这段过江通道,也是西北到江南大通道的重要组成部分。史学家白寿彝指出,“上都—华州—潼关—虢州—东都(洛阳)—郑州—汴州—宿州—泗州—楚州 —扬州—(瓜洲渡—蒜山渡)—润州—常州—苏州—杭州—越州—明州”这条线路是唐代六大交通干线之一。扬州一侧称为瓜州渡,镇江一侧,在“唐时亦曰蒜山渡。宋置西津寨于此,俗谓之西马头,即江口也。亦曰京口港”。[8]110 更为重要的是江河在此交汇,“南唐徐知诰尝游蒜山,除地为广场,大会僚属,其下为漕渠所经。宋庆历中,疏蒜山漕渠达江”。交通的便利带来了南北往来贸易的繁荣,“乐史宋人,撰《坐知天下记》及《太平寰宇记》曰 :京口西距汉沔,东连海峤,为三吴襟带之邦,百越舟车之会。”[9] 卷二十五 :西津渡地处长江与京杭大运河的交汇处,是漕运干线的必经之道。唐宋时期,京口以漕运为主体的水运进入鼎盛时期“唐时漕运……最重者京口”,“京口江淮之粟所会,是诸郡咽喉处”。[10] 卷十六 :故西津渡有“七省粮道”“漕挽咽喉”之称。每到春季,漕船如过江之鲫,一片繁忙。自唐起,西津渡著称于东南运河线上直至清代。
        三、门类多样的漕运商贾文化
        隋炀帝大业六年(610 年) ,长江以南运河古道被重新疏通拓宽,形成江南运河“,自京口至余杭郡八百余里,水面阔十余丈,筑堤树柳”,自此以后“,大江以南,黄河以北,转输无阻”。[11]201镇江作为江南运河的起点,贯通长江南北,漕运转输功能大大增强。唐开元二十二年(734 年),润州刺史齐澣“于京口埭下,直趋渡江二十里,穿扬州伊娄河二十五里,于江口设埭立斗门以通漕运”,至于“岁利百亿,舟不漂溺”。[11]202 出于商品转运的需要,朝廷在京口设立常平仓, 用于存储商货与调节市场,设置众多机构征收贸易税,诸如榷货务、江口税务、都商税务、都酒务、都仓厅、江口税关厅、转般仓监厅、大军仓官厅、织罗务、贡罗务等。商贸大宗往来,促使镇江出现了“大市、小市、马市、米市、菜市”,形成了专门市场,如“玻璃巷、木场巷、石灰巷、斗笠巷、腰带巷”[5]15 等,体现了商业种类多和专门化的趋势。
        四、蔚然成风的漕运救生文化
        因西津渡“北对瓜洲,东连海口,江面广阔,金山屹立中流,盘涡旋激,……险恶尤甚”,且江上常有劫财不义之徒,“视人性命轻若蝼蚁”,对客旅“邀阻横索”,又“民间以小船渡载, 每遇风涛, 必有覆溺之患。”[5]47 唐天宝十年(751), 大风驾海潮,渡江船数十艘覆于江。宋绍兴元年(1113),西津渡一渡船载44 人,离岸还没有到金山,风作舟没,旅客和篙工无一生还。明万历十年(1582), 大风坏漕舟、民船千余艘。为加强对西津渡的安全管理,宋乾道年间,镇江郡守蔡洸在西津渡“命置巨舫五,仍采昔人遗制,各植旗一,以‘利、涉、大、川、吉’为识,其受有数,其发有序。又别浮轻舫以送邮传,故鲜有风涛之患”, 这是兼具官渡与救生性质的水上机构。[5]46 明正统年间,巡抚侍郎周忱“作舰二,佥水二三十余,以济渡”。[12] 康熙二十六年(1687), 清政府“责令江镇道督率文武官,……催护过江。如遇大风,督令标兵操舟预备,如有江心船只不能近岸收口者,设法挽救”,并仿效民间救生船的成式,官造护漕船10 艘, 分泊于长江南北两岸,漕船遇风,出救护。康熙四十二年(1703),京口蒋元鼐等15 人力“劝邑中输钱,救涉江复舟者”,共捐白金若干,在西津渡观音阁成立“京口救生会”。[13] 其后官私救助蔚然成风,道光年间,焦山救生总局成立。清代阮元曾写《宗舫》诗二首,序云 :“予旧造红船,取宗悫长风之义,名曰 :宗舫,为金山上下济渡救生诸用,三面使风,最为稳速。”
        五、复杂多元的漕运宗教文化
        漕运往来,带动了人员交流,推动了宗教信仰的传播。如妈祖信仰原本为福建沿海渔民祈求出海平安的地方信仰,与镇江相去甚远,但到南宋淳祐年间,镇江已修建了祭祀妈祖的天妃庙,拥有了为数不少的信众。宋朝淳祐年间,太学博士李丑父对此做出解释 :“妃为莆明神,庙于京口之循,且十余年,迁于江口土山龙津之西侧。淳祐辛亥(1251)闰十月既望,越一日壬申,经始京口,距莆三千里,祭不越望,山川犹然,况钟山川之奇,为人之神乎?妃林氏,生于莆之海上湄洲……金、焦之间,龙君水府所宫,妃之庙于此又宜。浙、闽、广,东南皆岸大海,风帆浪舶焉依,若其所天。比年辇下江潮为患,赖妃竟弭。”[5]333《镇江志》卷七载 :长江中下游分为上、中、下三个水府 :马当为上水府宁江王,采石为中水府定江王,金山为下水府镇江王。宋代祥符年间,金山下水府庙被赐额“显济”。嘉定二年(1209),镇江大旱,守臣史弥坚于此庙中祈祷,有灵验,故重修此庙。西津渡更因江阔浪险成为宗教景观丛生之处,为祈求平安渡江,自唐起, 先后在这里建有寺观教堂,如铁柱宫、观音洞、昭关石塔等,其中以昭关石塔最为突出。塔本是佛教建筑,而此塔有一定的喇嘛教色彩,是一座机佛塔,外观呈圆瓶形,体现了文化的融合。
        六、历史悠久的漕运移民文化
        地处长江南岸的镇江,由于区位的原因,是移民历史较早和较多的城市。自隋唐大运河开凿以后, 镇江成为漕粮集散中心和转运枢纽的地位日益突出,逐渐形成“舸帆林立,商业繁盛的景象, 有‘银码头’之称”[14]210,吸引了大量的人员往来,商贾辐辏,使得有些客商成为了移民,定居此处。明清时期,由于镇江漕运更加繁荣,政治经济地位更加重要,吸引了大量驻军。清顺治元年,清兵占领镇江后,“强圈旗营,驻扎旗兵,称为京口驻防,郑成功北伐失败后,京口驻扎改为蒙古八旗,兵力加强,旗兵的家属和后代称为旗人”。[14]210 这些人及其后裔也留在了镇江。咸丰十一年(1861)5 月10 日,镇江开埠通商,北方漕船大量“由山东、苏北沿北运河南驱镇江,又由河北、皖北经淮河渡洪泽湖, 再取北运河向镇江集中”[15]6,随之而来的客商,在镇江形成了“北五省会馆”,包括河南、河北、山东、山西、安徽五省,其中“河南帮和山西帮在淮河、运河沿线,所设贩运北货的商号,如保泰昌、丰冶通、锦丰焕、三合成、两宜昌等十余户, 都在四合公挂牌设社。”[15]104
        七、星光熠熠的漕运文人文化
        隋大业六年(610),隋炀帝杨广“敕穿江南河,自京口至余杭八百余里,广十余丈,使可通龙舟,并置驿宫、草顿,欲东巡会稽”。[16]5652 京口成为连接长江与运河的交通枢纽,呈现出一派“舳舻转粟三千里,灯火沿流一万家”的繁华景象。王侯将相、达官贵人、迁客商贾、文人雅士,南北往来皆需以西津渡为通津,待渡时便登山临水,抒怀吟咏。许浑在西津渡留下了数首送别之作。如《京口津亭送张崔二侍御》:“爱树满西津,津亭堕泪频。素车应渡洛,珠履更归秦。水接三湘暮,山通五岭春。伤离与怀旧,明日白头人”,表达了送别友人时的离愁别绪。张祜移居丹阳曲阿之地筑室隐居,从扬州途经润州时,因江面风大浪险未能过江,写下了“金陵津渡小山楼,一宿行人自可愁。潮落夜江斜月里,两三星火是瓜洲”的千古佳作。唐开元十三年(725),孟浩然赴京口途中,被大风阻于渡口,写有《扬子津望津口》:“北固临京口,夷山对海滨。江风白浪起,愁杀渡头人”,表达了因浪高风急无法渡江而产生的焦虑心情。
        八、卓有影响的漕运民俗文化
        明清以后,随着漕运的繁荣,运河沿岸市镇的商业也出现空前繁荣的局面,商品交易往来频繁,促成了江南庙会的日臻成熟与普及。镇江的都天会兴起于康雍年间,是本地最盛大的庙会之一,是为崇祀被清朝皇帝敕封为都天大帝的唐代睢阳太守张巡。庙会由各商业行会出资举办,时间在每年四月中旬,会期开始前,各家会堂都要有仪仗相随,在街上演会游行,抬着神像到都天庙“参庙”。如船业抬出的神灵是杨泗将军(道教水神),救生打捞业供奉的是晏公
(妈祖部下),而依赖江河转运的木业则信奉龙王。都天会行会往往长达一月,期间各路客商云集而来,本地商人借机交易,谋取巨额利润。仅木材、京广杂货、洋货、五金、五洋等几个行业的洽谈贸易总额,便可达五六百万两。近代都天会高峰时,赴会者不下20 万人,旅馆、公所人满为患,繁荣的景象可见一斑。道光十八年(1838),龚自珍辞官南归,在镇江都天庙逗留数日,应邀作祈雨诗一首,即著名的《己亥杂诗》:“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丰富多元的漕运文化是镇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见证着镇江漕运的兴衰和文化的发展,对新时代弘扬和繁荣镇江文化,增强文化自信,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

        参考文献
        [14] 东汉•许慎 :《说文解字》,中华书局,1963 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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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宋•卢宪 :《嘉定镇江志》,宣统二年(1910),丹徒朱氏金陵复刻包氏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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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 南宋•王应麟 :《困学纪闻》,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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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 清•冯泳 :《京口救生会叙》,辑自冯夔飏 :《乾隆镇江府志》,清乾隆十五年(1750),增刻本。
        [27] 王骧 :《镇江史话》,江苏古籍出版社,1984 年版。
        [15]《镇江文史资料》(15 辑), 镇江市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1989 年版。
        [16] 宋•司马光《资治通鉴》,中华书局,1956 年版。

(作者为镇江市高等专科学校教授,发展规划处处长、学报编辑部主任、职业高等教育研究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