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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演义》中的政治女性及其政治行为

文章来源:历史文化研究会      添加时间:2023-08-22      阅读数:
《三国演义》中的政治女性及其政治行为
——以貂蝉为例
张永刚
      摘要 《:三国演义》作为历史演义小说,以其宏大叙事的战争主题描绘了一个群雄逐鹿的男性世界,历史的悲壮饰之以文学的色彩,增添了无穷的魅力。然而,更具魅力的是在这男性世界里,作者以英雄的视角去塑造的女性形象,颠覆了作者所处的时代认知,因而体现了非凡的思想价值。在这群女性中最有代表性的是被毛宗岗赞为“女将军”的貂蝉,兼具美貌、忠义与智慧,却以一身之荣辱,挽汉室于倾颓,其政治行为远胜须眉,政治地位享誉于后,然而,考据史料,貂蝉当为美女之代称,并未见得是实名,这不得不说是一个遗憾。
      关键词 《:三国演义》;貂蝉 ;政治女性
      众所周知《,三国演义》是一部以战争题材为主要内容的历史演义小说,就其主题性质来说,雄主、谋臣、武将等成为作品的主角,而这些主角形成了《三国演义》所描绘的男性世界。人们已经习惯了在这个世界中,雄主用人,谋臣用智,武将用力等所引发的波谲云诡的战争场面, 似乎这才是《三国演义》这部书所要竭力向世人展示的历史的悲壮以及文学的色彩。然而,单一的色调也许并不能承载起这历史的悲壮,人们更应该去关注那些在男权世界中仍然能熠熠闪光的巾帼,在不经意间改变了历史的轨迹,成就了这历史悲壮中的一抹亮色。于是,我们看到了智慧与美貌并存的貂蝉,以身犯险,一己之力除掉了声势烜赫的董卓。毛宗岗评价说:“三国人才之盛,不独于男子中见之,又于妇人中见之。”[1]1118
      一、貂蝉的政治行为
      在《三国演义》中,罗贯中明确了貂蝉的身世:“其女自幼选入府中,教以歌舞,年方二八, 色伎俱佳,允以亲女待之。”[1]69 这里交代了貂蝉的出身,是王允府中的歌姬,也交代了二人的关系“,允以亲女待之”。在第八回中,作者毫不吝啬地展示了貂蝉的“色伎俱佳”“:笙簧缭绕,簇捧貂蝉舞于帘外。有词赞之曰 “:原是昭阳宫里人,惊鸿宛转掌中身。只疑飞过洞庭春。按彻《梁州》莲步稳,好花风袅一枝新。画堂香暖不胜春。”又诗曰 “:红牙催拍燕飞忙,一片行云到画堂。眉黛促成游子恨,脸容初断故人肠。榆钱不买千金笑,柳带何须百宝妆。舞罢隔帘偷目送,不知谁是楚襄王?”[1]71 不仅仅是“色伎俱佳”,放在三国男性世界里的貂蝉,亦拥有了不输须眉的忠义豪情,她是作者所推崇的女性的典型,也是男权话语在女性身上的彰显“。貂蝉跟允到阁中。允尽叱出妇妾,纳貂蝉于坐,叩头便拜。貂蝉惊伏于地,曰 ‘:大人何故如此?’允曰 ‘:汝可怜汉天下生灵!’言讫泪如泉涌。貂蝉曰 ‘:适间贱妆曾言 :但有使令,万死不辞。’允跪而言曰 :
      ‘百姓有倒悬之危,君臣有累卵之急,非汝不能救也!贼臣董卓,将欲篡位,朝中文武,无计可施。董卓有一义儿,姓吕,名布,骁勇异常。我观二人,皆好色之徒。今欲用连环计,先将汝许嫁吕布,后献与董卓,汝于中取便谋间他父子反颜,令布杀卓,以绝大恶。重扶社稷,再立江山,皆汝之力也。不知汝意若何?’貂蝉曰 ‘:妾许大人万死不辞,望即献妾与彼。妾自有道理。’允曰 ‘:事若泄漏,我灭门矣。’貂蝉曰 ‘:大人勿忧。妾若不报大义,死于万刃之下。’”[1]69-70 貂蝉“万死不辞”的坚定立场和舍生取义的无畏精神,俨然具有英雄气概。美貌与忠义并存的貂蝉,还具有超出常人的智慧。貂蝉周旋于董卓和吕布之间,左右逢源,对待吕布,时而“故整双眉,做忧愁不乐之态”,时而“以目送情”,时而“以手指心,又以手指董卓,挥泪不止”,时而又“偎偎倚倚, 不忍相离”,弄得“布心如碎”“,神魂飘荡”。对待董卓“卓偶染小疾,貂蝉衣不解带,曲意逢迎,卓心愈喜”。在吕布身边,表现出仰慕威名的爱恋与专一,在董卓身边,又处处表现出得事贵人的荣幸与忠贞 ;当着吕布她称卓为“老贼”、布为“将军”,当着董卓她又称卓为“太师”、布为“家奴”。就这样,连十八路诸侯也难奈何的董卓丧于吕布之手。虽说是王允设计,然则施计者却是貂蝉。董卓亡后,曹操乘乱起兵,挟天子以令诸侯,逐渐平定了北方。
      二、貂蝉的政治地位
      貂蝉的形象如今已是家喻户晓,可称得上是《三国演义》中名气最大的女性,以其闭月的颜值和计除董卓之伟绩,而列名四大美女。曾永义说:“它们( 西施、昭君、杨妃等故事) 都以‘美女’为中心,因而使得人们津津乐道,使得人们的心灵无限感染、无限牵引。”[2]160 也许人们已逐渐记不起那些功勋卓著的谋臣和武将,但貂蝉之名恐难以磨灭,这是其作为一个女性在男权社会中为自己争得的荣光。禹燕指出:“女人虽然没有自己的政治地位,但却常常充当男人的政治砝码。在中国古代史上留名的女人大都与政治有着密切的干系,所谓四大美女——西施、王昭君、貂蝉、杨玉环在历史上都扮演过某种不可替代的政治角色。”[3]147 当董卓擅权之时,倒行逆施,民生涂炭,以袁绍为盟主的十八路诸侯反董卓,却无可奈何。而貂蝉作为一弱女子,却以一己之力,挽汉室于狂澜,除掉了董卓,这是何等的荣光,怎能不令人为之感叹。也正是由于董卓被除,才有了曹操统一北方的行为,因此,貂蝉之功应悬诸日月《。三国演义》有诗叹曰 “:司徒妙计托红裙,不用干戈不用兵。三战虎牢徒费力,凯歌却奏凤仪亭。”[1]7“7十八路诸侯,不能杀董卓,而一貂蝉足以杀之。刘、关、张三人不能胜吕布,而貂蝉一女子能胜之。”[1]67 毛宗岗《三国志演义》第八回回评认可了貂蝉的丰功伟绩:“为西施易, 为貂蝉难。西施只要哄得一个吴王 ;貂蝉一面要哄董卓,一面又要哄吕布,使用两副心肠,妆出两副面孔,大是不易。我谓貂蝉之功,可书竹帛。若使董卓伏诛后,王允不激成李、郭之乱,则汉室自此复安 ;而貂蝉一女子,岂不与麟阁、云台并垂不朽哉?”[1]67 貂蝉不仅是李贽眼中的“神女”,也是毛宗岗笔下的“女将军”。毛宗岗丝毫不吝啬对于貂蝉的赞美 “:双股剑、青龙刀、丈八蛇矛,俱不及女将军兵器”“,以衽席为战场,以脂粉为甲胄,以盼睞为戈矛,以颦笑为弓矢,以甘言卑词为运奇设伏。女将军真可畏哉。”[1]67后人对貂蝉故里展开了旷日持久的论争,其中陕西的米脂县、甘肃的康乐县以及山西的忻州市都声称自己才是貂蝉真正的故乡。这也正说明了时至今日,民间对貂蝉的认可与偏爱。
      三、貂蝉形象的源流
      对于貂蝉这一深入人心的文学形象,人们忍不住去探求是否真有其人。然而,令人遗憾的是“,貂蝉”只是代称“。貂蝉”,系指古代王公贵戚冠上的饰物,汉代的侍从官员帽子上除了插貂尾之外, 还要饰以金蝉《。后汉书·舆服志下》“:武冠,一曰武弁大冠,诸武官冠之。侍中、中常侍加黄金珰,附蝉为文,貂尾为饰,谓之‘赵惠文冠’。胡广说曰‘:赵武灵王效胡服,以金珰饰首,前插貂尾,为贵职。秦灭赵,以其君冠赐近臣。’建武时,匈奴内属,世祖赐南单于衣服,以中常侍惠文冠,中黄门童子佩刀云。”[4]3668 因为具备相当等级和官衔才能享有这种装饰“,貂蝉”一词也就成了显贵的代称。在南宋诗人陆游的《草堂拜少陵遗像》中就有这样的诗句:“至今壁间像, 朱绶意萧散。长安貂蝉多, 死去谁复算?”[5]103 意思是长安城的达官贵人多得很,一死之后,还有谁能想念他们呢?据祁彪佳《远山堂曲品》著录传奇《连环》时云 “:元有《夺戟》剧,云貂蝉小字红昌,原为布配,以离乱入宫,掌貂蝉冠,故名。后仍作王司徒义女,而连环之计,红昌不知也。”[6]129 在这里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貂蝉”名字的由来——由掌“貂蝉冠”,故名。而在之后的元代无名氏杂剧《锦云堂美女连环记》中对其身份又有了更加详细的描述 “:你孩儿不是这里人,是忻州木耳村人氏,任昂之女,小字红昌。因汉灵帝刷选宫女,将您孩儿取入宫中,掌貂蝉冠来,因此唤作貂蝉。”[7]572 由此“貂蝉”一词逐渐演变为一代美人的芳名,载留史册。
      关于貂蝉的文学形象,应该是始于元代的《三国志平话》。在这一时期,杂剧空前繁荣,貂蝉故事被大量地搬上了元代的戏剧舞台,出现了品目繁多的貂蝉戏。经过文学家和剧作家们的不断创作,貂蝉形象最终定型在罗贯中的《三国演义》中。然而,因为史书无载,所以引起了后人的争议。清俞樾(1821-1907)《小浮梅闲话》云: 又问:‘貂蝉事, 有其人乎’余曰:‘王允与吕布谋诛董卓, 初无妇人与其事。’惟《后汉书·吕布传》曰:‘卓以布为骑都尉, 誓为父子, 甚爱信之。尝小失意, 卓拔手戟掷之, 布拳捷得免。布由是阴怨于卓。卓又使布守中阁, 而私与傅婢情通, 益不自安。’然则俗传凤仪掷戟事, 固出有因。而所谓貂蝉者, 即因婢事而附会成之也。”[8]13 也有人认为貂蝉确有其人。清梁章钜(1775-1849)《浪迹续谈》卷六“貂蝉”条云:“《三国志演义》言王允献貂蝉于董卓, 作连环计, 正史中实无貂蝉之名, 惟《董卓传》云, 卓尝使布守中阁, 布与卓侍婢私通云云。李长吉作《吕将军歌》云:‘榼榼银龟摇白马, 傅粉女郎大旗下。’ 盖即指貂蝉事, 而小说从而演之也。黄右原告余曰:《开元占经》三十三《荧惑犯须女占》注云:
      《汉书通志》:‘曹操未得志, 先诱董卓, 进刁蝉以惑其君。’此事异同不可考, 而刁蝉之即貂蝉, 则确有其人矣《。汉书通志》今亦不传, 无以断之。”[9]351 由此可见,信貂蝉其人者,亦为牵强附会,恐貂蝉只是一个文学现象的存在。明徐渭(1521-1593)《徐文长逸稿》卷四《吕布宅》序云:“布妻, 诸史及与布相关者诸人之传并无姓, 又安得有貂蝉之名”[10]407貂蝉兼具美貌、忠义与智慧,是作者笔下为数不多的熠熠闪光的女性形象,然而,即便如貂蝉般立下了丰功伟绩,推动了历史的进程,也免不了被视为政治工具的意图。美人计中浓墨重彩的貂蝉在董卓死后便销声匿迹了,其结局也成了一桩悬案,足以表明作者对女性的态度。
      参考文献
      [1]〔元〕罗贯中著,〔清〕毛宗岗评. 三国演义注评本[M].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
      •曾永义. 说俗文学[M]. 台北: 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80.
      •禹燕. 风雨梦舟———女人之思[M]. 北京: 东方出版社,1995.
      [4]〔南朝宋〕范晔,〔唐〕李贤等注. 后汉书·志二·舆服志下[M]. 北京: 中华书局,1984.
      [5] 刘逸生主编, 陆应南选注. 中国历代诗人选集. 陆游诗选[M]. 广东: 广东人民出版社,1984.
      [6]〔明〕祁彪佳.远山堂曲品[M].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第六集)[C].北京: 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
      [7] 王季思. 全元戏曲 ( 第六卷) [M]. 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
      [8]〔清〕俞樾. 小浮梅闲话[M]. 春在堂全书[C]. 清光绪三年(1877) 刻本.
      [9]〔清〕梁章钜撰, 陈铁民点校. 浪迹丛谈续谈三谈[M]. 北京: 中华书局,1981.
      [10]〔明〕徐渭. 徐文长逸稿[M]. 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145 册[C]. 济南: 齐鲁书社,1997.
(作者为镇江市高等专科学校发展规划处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