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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与佛印

文章来源:历史文化研究会      添加时间:2020-08-23      阅读数:

苏轼与佛印

 

蓝纯龙

 

前 言

 

“唐宋八大家”之一苏轼与镇江关系甚为密切,王骧编著《镇江史话》记苏轼来镇江11次;张守群编著《寺裹金山》记苏轼来镇江12次,上金山寺10次;喻世华《镇江市历史文化名城研究论文集·苏轼途经润州次数考证》记15次,由此可见对苏轼研究的深度。笔者早年在镇江接待处工作,接待过很多政人、文人……有喜欢镇江民间传说者,也有喜欢镇江文化者。尤喜欢苏轼在镇江的足迹;更喜欢佛印与苏轼趣闻轶事。为此,笔者寻史索志,再根据民间传说,整理成“导游词”,系统地讲述苏轼、佛印与镇江的关系。限于篇幅,笔者分《佛印其人》《苏轼与佛印》《佛印与苏轼》《苏轼与镇江》若干篇……以飨读者。

 

佛印其人

 

一、佛印生平传说异

佛印姓氏有两种说,几个版本。

首先就佛印一名作一释。佛印,取之佛家术语:“印者决定不变之义,诸法实相为诸佛之大道,决定不变,故名佛印。”《止观·二》曰:“有解此者成大道,是名佛印。”

⑴志书记述。民国《金山志》:“佛印江西饶州浮梁县人。”生平《江西通志》《饶州府志》《浮梁县志》均有记载。

《饶州府志》云:“了元,佛印禅师,字觉老,浮梁林氏子……幼出家宝积寺,礼沙门日,用为师试法受具。游庐山,谒开先暹禅师,暹称赞之。再谒圆通讷禅师,补书记,驻江州承天,为开先之嗣。又游淮之斗方,庐山之归宗,润州之金山、焦山、袁州之大仰,住云居40年。神宗赐高丽磨衲金钵,以旌师德。”(33卷29页)

《浮梁县志》云:“了元,字觉老,号佛印。邑之林氏子……因读释氏书有悟,遂剃发师宝积寺……会游京师,奉诏入内讲经,称旨,神宗赐号佛印,亲赐紫袈裟、高丽磨衲金钵,以旌其德。与苏轼最善,并交秦观、黄庭坚。”(8卷62页)

民国《金山志》引康熙《镇江府志》记载:“了元,佛印禅师,姓林,饶之浮梁人……开先暹法云门宗也……元符元年(1098)正月四日,听客语有会心,轩渠一笑而化。”(24卷40页)

民国《金山志》云:“了元,青原下十一世沙门,青原第九世开先暹禅师传法云居山,了元,元字觉老,赐号佛印,饶州浮梁林氏子……”(6卷4页)

《江西饶州府志》有异说记载:“佛印,原名谢端卿,字觉老,江西饶州府梁县人,出身书香门第……”此“名谢端卿”之说,出之明人冯梦龙《醒世恒言》小说。小说为编说、戏说,不足为凭。

⑵宗谱记载。景德镇市浮梁县天宝乡,一户村民收藏《林氏宗谱》,为光绪十四年(1888)重刻版。谱中记载佛印祖父大訚清,父仁九。宗谱记载:“仁一侄佛荫(印),仁9子也,小名丁原,至12岁不言。一日,同母出汲,忽曰:‘蛤蟆跳入井中,是出字。’及回,母告于先生,先生曰:‘尔当出家’……后出家,每事未卜先知,终日吟咏风月。宋神宗敕封佛荫师,又敕封僧中状元,僧中尚书。”此记载其它不论,只可见出身、姓氏确认无疑。

⑶辞书记载。辞书甚多不可面面俱到,姑举二本。

民国十年(1921),出版的《中国人名大词典》、1979年出版的《辞源》和《汉语》,台湾出版的《中国佛学人名大词典》,1984年出版的《佛学大词典》,都有记述佛印的条目,有详有略,俱云:“林氏子。”未见有其它姓说。

⑷小说记述。明人冯梦龙在《醒世恒言》中写道:“单说那神宗皇帝朝有个翰林学士,姓苏名轼字子瞻,道号东坡居士,本贯是四川眉州眉山县人氏。这学士平日结识一个道友,叫做佛印禅师。你道这禅师如何出身?他是江西饶州府浮梁县人氏,姓谢名端卿,表字觉老,幼习儒书,通古今之蕴;旁通二氏,负傅洽之声。一日应举到京,东坡学士闻其才名,每与谈论,甚相敬爱。屡同诗酒之游,遂为莫逆之交。”(《醒世恒言》12卷223页)

二、苏轼佛印何成友

苏轼早年对佛学并不重视,因此,与僧无往来,虽为一地方官,只要寺院有事请他,都以公务繁忙推辞。有一年,苏轼在苏州为官,佛印也到苏州,住在虎丘山寺,他知苏轼才子就去拜访。到府衙前佛印要衙役禀报:“一僧拜见苏轼。”苏轼一听是僧就不高兴,对衙役说:“你去婉言谢绝,就说‘府尊火正红’。”衙役到门口对佛印说:“我们老爷正忙着呢。”佛印问:“他说什么了?”衙役说:“府尊火正红。”佛印一听心想:“这人怎么这么傲慢,分明拒人之门外。”你不要见我,我偏要见你,于是对衙役说:“请你再去转告说:‘门外一块铁’!”衙役再去转告苏轼说:“那位僧人要我来转告你‘门外一块铁’。”苏轼一听心想:“此人不俗,我倒要见识见识这位僧人。”于是对衙役说:“你把他引到堂前。”衙役将佛印引到堂前,佛印一看苏轼四平八稳大模大样坐在堂上,心想:“我来刺他一下。”于是站在台阶下,随手将锡杖挂在树杈上双手抱拳。苏轼见如此行礼就说:“僧人怎么如此行礼?”佛印答:“大海终当纳细流,昨夜虎丘山上望,一轮明月照苏州。”这一句不卑不亢,苏轼一听心头一惊,心想:“真是一位不俗之人。”立即起身将佛印迎到堂前,到了堂前两人礼节性相互问好。此时苏轼还想试一下佛印说:“我这里(堂)对西山(风景),你何不以此为题作一诗呢?”佛印心想:“你苏轼过分了吧?你要贫僧难堪,贫僧也要你好看。”于是佛印待苏轼铺好纸张口吟道:

吴山兀突势峥嵘,险阻崎岖径路横。

猛虎出林风激聒,老龙入洞雨汀泙。

槎牙古树离斜倒,拉挞高岩屈窍生。

对景颠纤吟不就,静听流水响嘤泓。

佛印在诗里嵌很多难字,加上江西口音(苏轼四川口音),一个说得不难记的难。苏轼虽是才子也不免有些吃力,当佛印说完,苏轼还没记完,佛印闲着喝茶。苏轼记完一看不禁一惊,心想:“佛家怎会出如此才人?”就问:“禅师法号?”佛印答:“了元(出家后取名,字觉老;佛印名为宋神宗赐法号,此时还没有被赐法号。)!”苏轼一听说:“久闻大名,不见其人,果不同凡响,失礼、失礼。”于是请佛印去书房细谈,两人越谈越投机。从此,苏轼一扫对僧人的偏见,一儒一释成了好朋友。

三、佛印手迹流传今

佛印不仅诗好,书法也好,尤隶为佳,时人视为帖。时人祑宏见佛印书法作《祑宏跋云居佛印帖》、德洪见佛印书法作《德洪跋东坡与佛印帖》,前者视佛印书法为帖,后者将佛印书法与东坡书法同归为一类帖。

佛印手迹今流传甚少,笔者孤陋寡闻,仅见两史料,证得佛印善书之证:

⑴佛印手迹摩崖石刻。此石刻在江西永修县云居山真如寺,佛印书“洪(弘)觉道场”隶书大字,每字约1米见方,字迹清晰,笔锋遒劲,风格超拔。

⑵佛印手迹《李太白传》。纸质,宽24.4厘米,长45.6厘米。大楷,字形扁阔,体势开张,左右拓展,右捺起笔稍高,收笔往上挑出锋,左撇起笔低,态势往右,用笔方中有圆,重心靠右。含汉隶遗韵,显得端严古茂、舒展流转,是带有魏碑笔意的楷书,可见书者具有相当高的书法造诣。此谓“结体扁平隶书”,工整、精巧,古朴、庄重,透出一种金石味。

此作品收录在《故宫历代书法全集》第13册中,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馆。全文:

李太白传

李太白,蜀人,母梦长庚星,幼名长庚。名白,字太白。贺监闻于唐明皇,召见金銮殿,命为章,时白已醉,援笔而成。上爱其才,迎以七宝床,御手调羹饭之,以为翰林供奉。为和番书及草诏诏,思若悬河,贵妃捧砚,力士脱靴,必此时也。同时害其能,谮疏之,沮其官。尝与崔宗之乘月采石至金陵。着宫锦袍,坐舟中,旁若无人。尝骑驴过华阴,县令止之,索笔供曰:尝使龙巾拭唾,御手调羹,力士脱靴,贵妃捧砚,天子门前尚容走马,华阴县里不得骑驴?令拜谢之。

与孔巢父、韩准、裴政、张叔、陶沔居徂徕山,号竹溪六逸。禄山反,天子幸蜀,白入庐山,永王璘逼致,之璘败,系浔阳狱,长流夜郎,至巫山赦释。复如浔阳至陵,徘徊溧阳宣城,其族人李阳冰,为当涂县令,白过之,宝应元年十一月卒,就葬当涂之谢家庄青山东麓。

绍圣丙戌秋八月望前一日

金山住寺沙门佛印书

此佛印手迹《李太白传》落款有误。落款:绍圣丙戌(1106)秋八月望前一日。“秋八月望前一日”为中秋八月十五前一日,也就是中秋八月十四日。此无误,误在“绍圣丙戌”。查阅中国历史纪年表,绍圣仅四年,甲戌、己亥、丙子、丁丑,可见没有丙戌。因此,对“绍圣丙戌”有三说。

一说,首先肯定这是笔误,误在前一个字“甲”。如将“甲”改“丙”成甲戌,一切了事。

二说,同样肯定这是笔误,误在后一个字“子”。如将“戌”改“子”成丙子,一切无事。

三说,如“丙戌”是对的,年号就错了。那么往前推丙戌,为崇宁丙戌1106年,佛印生卒年1032—1098年,可见崇宁丙戌1106年,佛印已圆寂八年。如将纪年往和前推至丙戌,为庆历丙戌1046年,按佛印生卒年算,此时佛印虚15岁,15岁的小沙弥书法能写得如此高古,显然不可能。

如按三说改,不仅佛印生卒年对不上,年号也对不上。因此,只能以一说、二说中定一!到底定谁?2012年,偶阅一书,其中讲到此事,(民国十八年)1929年11月第6期《故宫周刊》载时人吴瀛见佛印手书《李太白传》甚为惊喜,作《佛印禅师小传》(后有解释):

……偶捡故宫所藏宋元墨宝,所得佛印禅师书李太白传,书法朴茂、古拙,一望而知非宋以后人笔,为之狂喜,指月录记。师化于元符元年(1098),元符为宋哲宗绍圣以后改元年号则戊寅也,此书末题绍圣丙戌,绍圣元年为甲戌,越四载而改元无不谓丙戌,则丙戌为甲戌笔误无疑,山中人□于甲子尤意中事耳,一印模糊作为□超之印四字无可考,师书传世者绝未一见,此真凤毛麟角,字内奇弥也。亟付金版,以公同好,亦自书传并跋之右。

十八年(1929)十一日

阳湖吴瀛书

按:吴瀛先生考“则丙戌为甲戌笔误无疑”。因此,此时应为:北宋·绍圣(元年)甲戌(1094)。

有人问:“难道佛印纪年写错了?”笔者可以负责任地告诉读者:“确实!”如此的笔误,实在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肉眼。

 

四佛印是胖还是瘦

 

很多作品称“胖胖墩墩的佛印”“富富态态的佛印”“似大肚弥勒佛像的佛印”等。李龙眠曾为东坡、佛印画白描像。东坡、佛印画像一直保存在金山寺,据元《至顺镇江志》记载:“李图二像。金山旧有东坡、佛印二像,李伯时笔,苏子由赞,岁久损裂。至顺壬申(1332),广东道都元帅本斋王都中请观,敬叹,命工装褫,仍付常住。”至后不见史记。对于此画像的记载均不见佛印是胖还是瘦,佛印自赞也不见描述自己是胖还是瘦。

然有文艺作品对佛印的形象有描述:

明代魏学洢在《核舟记》中对佛印的形象有描述:“佛印绝类弥勒,袒胸露乳,矫首昂视……”可见是一位胖胖墩墩的佛印。

清代古籍插图《四十四世佛印了元禅师》(白描)画像,其形象虽不为胖胖墩墩,也为富富态态相。可见又是一个胖佛印。

近代多有画佛印者,无论是工笔、白描还是写意,都将佛印画得不是胖胖墩墩就是富富态态,甚有者画得似大肚弥勒佛像。可见在这些人的心目中,佛印是个“胖胖墩墩”“富富态态”的形象。

那么历史上佛印是胖还是瘦?东坡《金山妙高台》诗中对佛印形象有交代:“巉巉玉为骨,凛凛霜入齿。”时人状元,官吏部尚书彭汝砺(1042—1095)《送云居佛印禅师》诗中也交代:“佛印电目海潮音,貌古瘦瘁如孤松。”明·崔子忠彩绘《苏轼留带图》,画面正如东坡《金山妙高台》诗中所言:“巉巉玉为骨。”也正如彭汝砺诗中言“貌古瘦瘁如孤松。”可见历史上佛印——瘦!

 

后 记

 

一代高僧佛印留下很多传说,尤其与金山寺传说甚多,使得今游人来此寻源探迹。后人说:“如果佛印不出家,历史上多一位与东坡争高低的人。”此话虽言过其实,但从侧面看出佛印在后人心目中的位置。为此,后人将正史记载的真实故事,民间杜撰的传说故事交织在一起。正史记载使得佛印形象更加丰满、民间杜撰使得佛印的故事更为生动,两者交织在一起,似乎就是人们心目中的佛印。

 

(作者为镇江市人大常委会办公室原副调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