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伟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黑发不知勤学早，自首方悔读书迟。”这首题为＂劝学"'署名颜真卿的七言诗，在大江南北的学校、图书馆壁间随处可见，还被收入许多教科书及教辅读物，甚至《大学语文》教材，如袁和平、陈晓云主编的《大学语文》（同济大学出版社， 2011 )第2 页。

当代学者李元洛在其《新编今读唐诗三百首》（岳麓书2社013 )说“传为唐人颜真卿所作但却查无实据的《劝学》”诗，而当代《颜真卿志》( 2009, 山东人民出版社）、颜《真卿传》(2014  , 作家出版社）均确定这首诗是颜真卿的早期作品。

      如果依据文学、文化、文献知识，综合地审读这首诗，可以发现存在三个问题。

      一是篇章失法。从诗的特征来看，用清代文史学家章学诚的评鉴观点”从来诗贵风雅。即唐、宋诗话，论诗虽至浅近，不过较论工拙，比拟字旬，为古人所不屑道耳"(《文史通义》卷五）。

      《劝学》为谚语叠加成篇，显然不合诗章的风雅含蓄的精神。从诗的写作来，这看28   字与七言绝旬的要求音若霄壤，不仅“读书”两度重复，而后两旬“黑发”“白首”亦指代不称。

      二是记史失真。更鼓之制，发端六朝，南、北两史已见”三更”“五更”之说，北齐《颜氏家训》  对“更鼓”制度专门释读。由于唐代规范的宵禁管理制度下，当夜晚来临，即使长安城便“六街鼓歇行人绝，九衢茫茫空有月”，一派消冷寂寥，颜真卿所劝“读书”时，书籍制度尚在钞本书、 卷轴装时代，版刻书籍尚未盛行，人们得书不易，主要靠辗转传抄，日夜诵读，即使诗礼家族也难有“三更灯火”的读书景况。所谓新疆若羌出土唐代安西都护府坎曼尔诗“小子读书不用心， 不知书中有黄金。早知书中黄金贵，高照明灯念五更"'已被当代学人杨濂断定为伪造文物。

      三是传承无绪。颜真卿著生前文集均佚，后人辑其诗文为《颜鲁公文集1》5 卷，无此。《全唐诗》《全唐诗补编》亦不收。有关唐宋诗集、诗话，即使宋元笔记等也不见此作。就文字本身，与  颜真卿诗文”悉综古调，颇尚格气”的品位甚不相宜。

      “三更灯火”的物是灯，这一意象意味着勤奋，说明我们在与时间赛跑，珍惜时间和生命。  英文成语中的“灯火味”和“三更灯火五更鸡”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指焚膏继晷、H 以继夜。

      笔者幼年在扬州祁江乡村读书，听长辈指家具”堂开绿野，平步青云”刻字，唱念扬州弹词，有类似的好旬。问询祖（辈私 塾8 年），记得文本是：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发愤时。黑发不知为学好，白头定悔读书迟。月中丹桂连根拔，哪让旁人折半枝。他年扬名天下晓，列祖列宗称后裔。

      核对扬州文献，载张慧侬原著《玉蜡蜓》（扬州：广陵书社，2014) 第26  页。

      在实际流传中，异文颇多，就各地戏曲曲艺的文本来考察，发现确实林林总总，各擅胜场，  笔者大致分类。

      一、地方戏唱词

      黄梅戏《白扇记》：“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发奋时。黑发不识勤学意，自发反悔黑发迟。“载安徽省文化局剧目研究室编《安徽省黄梅戏传统剧目汇编1  集第》1958, 第145  页。

      黄梅采茶戏《曹正榜》：“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幼年不习勤学早，白发反悔读书迟。“载湖北省戏剧工作室编《湖北地方戏曲丛刊六十一黄梅采荼，19戏8》3, 112 页。

      黄梅戏正本《白布楼》：“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载桂也丹：著《黄梅戏传统剧目探微》，武汉大学出版社，2017,  第41  页。

      黄梅戏《水涌登州》：“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头方悔读书迟。“载黄旭初主编《黄梅戏传统剧目汇编10第集》1995, 第4 页。

      汉剧《马芳围城》：“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一举名登龙虎榜，十年身到风凰池。“载湖北省戏剧工作室编《湖北地方戏曲丛刊四十四汉1剧98》1,  第1  页。

      庐剧《乌金记》：“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发愤时。读书不知勤学早，白发苍苍后诲迟。” 载安徽省文化局剧目研究室编《安徽省传统剧目汇编庐剧第 1 集》1958, 第109 页。

      楚剧《晒罗裙》：“三更灯花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幼年不思勤学早，老来方知悔后迟。” 载湖北省戏剧工作室编印《湖北地方戏曲丛刊第三十八辑》1980,  188—189   页。

      湖北越调《酒楼封官》：“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幼年若不勤学早，自发苍苍  后 诲迟。“载湖北省戏剧工作室编《湖北地方戏曲丛刊六十六湖北越1调98》4, 第103   页。

      贵州罗甸县边阳镇平洋村阳戏《舞扬二十四戏》：“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黑发不知勤学早 ，白头方悔读书迟。“载席修明等主编《西南地区阳戏剧本辑2校,  贵》州卷民族出版社，2017, 第 294 页。

      滇剧《王名芳高中》：“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青丝不知勤学早，自发方悔读书迟。“载楚雄彝族自治州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元谋县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编《元谋花灯云南戏 曲传统剧目》2006 , 第 115 页。

      邕剧《进宝帕》：“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一举首登龙虎榜，十年声到风凰池。” 载广西僮族自治区文化局戏曲工作室编《广西戏曲传统剧目汇编  42  邕剧》，1962。

      桂剧《女盗洞房》（弹腔）：“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但愿得中龙虎榜，一举成 名天下知。“载广西僮族自治区戏剧研究室编《广西戏曲传统剧目汇编第六十集桂剧，第》225 页。

      册亨布依戏《陈世美不认前妻》：“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十年寒窗谁过问，  一举成名天下知。“载吴晓梅《册亨布依戏人类学，研中究央》民族大学出版社  2017, 99   页。

      巴渝戏剧《乾元县》：“三更灯光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载段明、胡天：《成巴渝民俗戏剧研究》，贵州人民出版社2006 , 第279 页。

      苛仙戏《蒋世隆》：“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励志时。“载郑怀兴著《郑怀兴戏剧全集4》，文化艺术出版社 2016 , 第25 页。

      昆剧《荆钗记》：“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少年不知勤苦读，自头空悔读书迟。” 载温州市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温州文史资料第 11 辑》1997, 14 页。

      淮剧《宝砚记》：“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黑发不知勤学早，自首方恨读书迟。” 载贺寿光著《贺寿光戏曲选》，中国戏剧出版社1991, 第119    页。

      晋剧折子戏《教子》：“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少小不把苦功用，老来读书降不及。“载《山西戏曲折子戏芸1萃98》9, 第336  页。

      平阳木偶戏布袋戏书生套词：“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黑发不思立志读，白头方海读书迟。“载徐兆格、郑金开编著《平阳木，偶浙戏江》摄影出版社2014 , 第81  页。

      民勤戏《方四姐》：“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黑发不知勤学早，自头方悔读书迟。“载李玉寿编著《民勤小曲，戏甘》肃文化出版社 2015 , 第399 页。

      二、曲艺人生仪礼式歌词

      《夫妻花鼓》大相公唱词：“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头方悔读书迟。“载周熙婷主编《凤阳花鼓全书词曲，卷黄》山书社2016, 第383 页。

      云南弥渡县牛街、禄丰县大北厂村磨豆腐舞蹈歌词：“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   黑发不知勤学早，白发反海读书迟。“载《中华舞蹈志云南卷上》，《中华舞蹈志》编辑委员会编， 学林出版社2014, 第102  页。

      湖南张家界婚嫁礼男方解礼主礼生唱词：“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一举名登龙虎榜，十年身到凤凰池。“熊仁先编著《张家界民俗采英》，西北工业大学出版社2016,    第35 页。

      湖南泸溪民歌婚嫁歌”新娘唱":"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一举首登龙虎榜， 十年身到凤凰池。“载陈春芳主编，泸溪民歌拾萃湖南省泸溪县民族事务委员会 2001, 第53 页。

      湘桂走廊孝歌唱古词（灌阳县黄关镇李官村）：“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人立志时。黑发  不如勤学早，白发方诲读书迟。“ 陆栋梁著《湘桂走廊丧葬仪式音乐研究》2016 , 第41 页。

      江西南昌文词道情《南瓜记》：“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黑发不愿勤学习，老来后悔念书迟。“南昌市文化局、南昌市曲艺工作者协会合编《南昌文词道情传统四大记汇编》（未注印刷时间），190 页。

      云南开远洞经音乐唱词：“三更灯火五更鸡，世男世女立指示，黑头不知勤学早，自头方悔读书迟。“见孙锡斌《洞经音乐探访》，载政协云南省开远市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编《开远市文史资料选辑第4 辑》1991, 第111 页。

      池州傩事《魁星点斗》：“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一举首登龙虎榜，十年身到  风凰池。泥金喜帖报春韩，都道皇州得意回。一色杏花红十里，状元归去马如飞。“摘自贵池梅街刘姓家族手抄本，载檀新建《池州傩事”喊断”研究》，《池州学院学报》2016   年第5   期。

      三、歌谣、谚语、铭文

      白族山歌：“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载张启发编 著《山国谣：云龙白族山歌拾英》，云南民族出版社2008。

      汉族谚语：“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海读书迟。“载孙正国主编《中国民间歌谣经典》，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4, 第268 页。

      民谣《苦读》：“三更灯火五更鸡，寒窗苦读冷了妻。妻贤助夫求上进，不贤妻子走过溪。” 载郭沧海编著《乡谣闽南语》，中国戏剧出版社2008, 第24   页。

      值得注意的是，云南瑶族流传的长诗《盘王遗训》，其中有四旬“黄纸灯头五更鸡，正是男人立志时；黑发不知勤学早，自头方悔读书迟”。《盘王遗训》原著《盘王教人传》，抄本现存于云南红河州个旧师范学校，是乾隆四十六年的手抄本。长诗认为“学子读书首先是尽心":''一言 奉劝众书生，苦读诗书要用心；父母家中劳辛苦，为了读书供盘缠。专心专意将书读，用心用意识文章；学子读书有智识，莫辜父母心愿望”，载农学冠等著《瑶族文学史》（南宁：广西民族出 版社 ，2001) 143 页。

      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天柱县盆处镇中寨村惜字炉托名“李白”诗：“三更灯火五      更鸡，正 是 男 儿 读 书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 首 方 悔 读 书迟。“载《盆处镇志（下 限 2006 年）》2010。

      从上述口头文学来看，“诗“虽有异文，但文本内容相近，意象近似，在我国各省各民族群众中广泛传播，反映了读书应试、科举改变命运在民间观念中的巨大影响，科举考试使民众形 成对人的信仰而失去对物的信仰，渗透到国民性格和民族信仰之中。

      隋唐以来，我国科举制度的设立，使万千寻常百姓家都认识”读书求官”这样的社会现实。  长诗开头宣扬读书以达到升官富贵的目的，是可以理解的。从现代角度来认识，这种目的是卑 微的，但它也可成为旧时代青少年苦读的动力之一。

      这首劝学诗的源头在哪里？

      安徽休宁县是著名 的状元之乡，1993 年该县徽光乡出土一柄“刻诗铜镜”，经鉴定为宋代铸造，镜背面有铭文诗，为＂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一举首登龙虎榜，十年身在凤凰池”。这首诗激励男儿立志图强的“龙虎榜诗”铜镜，足见该县科举之辉煌、文风之昌盛，可看 出这首诗在宋代的广泛流传。在湖南博物馆、南京博物馆还收藏晚明时期铸制的“龙虎榜诗” 铜镜。

      就唐代诗文内容，灯火与苦读联系还不紧密。唐诗”人生少年全不久，相看且劝杯中酒。 丈夫富贵自有期，映雪读书徒白首”（权德舆《旅馆雪晴又睹新月众兴所感因成杂言》），比较消 极。唐代的科举并不完全是（甚至并不主要是）依据考试成绩定取舍的，家庭的背景、个人的声誉、同权势人物的关系，都直接影响着科举中的成败。而宋代科举实行了弥封制度，不管考官 的眼光是慧是愚，除考试之外的人为因索毕竟要少得多了。宋代科举规模扩大，每科所取的人 数常超过唐代10 倍 ，朝 廷 因此大最增设官职，科举 比前 代更有效地成为国家笼络知识阶层的手段，仕途出身集中于科举一路。“天下英雄入吾骰中矣！“唐太宗的这一种梦想，直至北宋初年才发生变化，实现科举取士制度常态化。“三更灯火五更鸡”及“桥门旧时冠带，念短繁、读尽 夜深灯”（无名氏《木兰花慢寿制干三月初七》）、｀｀短繁灯火，伴读书郎”（无名氏《沁园春冬至

H 娶》）成为 这一 时代莘莘士子成长路径的剪影。“孤村到晓犹灯灭，知 有 人 家夜  读 书”（晁 冲之《夜行》），正是对这一时代重学风气的最好描摹。科举取录者尽管是少数幸运者，但却具有很大的社会动员力量。这些说明极为僻远的孤村野寨，即使劳作一天之后，也有人在通宵达旦地 挑灯夜读。以“为国求才”为主要目的诉求的科举制度，或多或少都在不同时期发挥了“劝人为学”的作用。中国古代农村至迟宋代以后就形成了耕读传家的传统。

      再来看，铜镜铭文“龙虎榜诗”中的 炽题 一 联 ，在 北 宋初年刘昌言 (942 —999《) 上 吕相公》七律中已出现，全诗是“重名清望遍华夷，恐是神仙不可知。一举首登龙虎榜，十年身到凤凰 池。庙堂只是无言者，门馆长如未贵时。除却洛京居守外，圣朝贤相复书谁？”

      这首诗是写给当朝宰相吕蒙正的，吕蒙正出身寒窑，在 宋太宗太平兴国二年( 977)  中状 元后，步步高升，＝登相位，联语写实，成为此后读书人效法的榜样。半个多世纪后，仁宗景祒元年(1 034) 张唐 卿 进 士 第 一 人 及 第在兴国寺题壁这一联。“一登龙虎榜，许 并风凰池”（程大 昌《临 江 仙 和 正 卿 弟 生 H 词》儿 ”一 举 首 登 龙虎榜，太 平 亲到风凰池”选 入 高 倍 如 净《 偈 颂》（三十四首其八），完全是科举社会的励志关键词，这种功成名遂的颠倒梦想，便深植人心，永为世法了。吕蒙正的从破窑弃儿到位极人臣的传奇，从个人的角度来说，当然是得益于他寒窗 苦读的努力；从制度的角度而言，则应归功于当时社会存在着一个制度化的上升通道。这个制 度化的社会上升通道，便是科举制。

      而所谓”老来方悔读书迟”的谚语，在两宋广泛传播，如南宋末年连文风《偶作》“春风跃马看花时，肯信秋风鬓易衰。富贵百年皆长物，老来方悔读书迟＂，也是一首与科举相关的七绝， 写尽人生感悟。

      这首与刘昌言相比，面对历史变局的尤奈，更值得回味。

      宋元之交，徽州婺源著名教育家胡炳文书斋号”自强”，以《易经乾卦》为引，写了一首七律《自强斋诗》自勉并训诲学子，全文是：

      励志先须异众儿，观乾之象大哉词。莫轻操几从师乐，正是加餐努力时。黄卷圣贤宜静对，  青衿城阙戒荒嬉。昼为夜息何曾息，邻屋鸡鸣正仰思。

      这首理学家、教育家写的七律与所谓唐人“劝学诗”相比，内容充实，文词密集，紧扣元代   大一统的时代方向，融合了励志苦读、读书报国、科举选士的社会内容，为统治者服务，更为真实地流露出在复杂变换的社会环境中丰宫深厚的人生况味，体现着传统知识分子的社会理想   和终极关队到元末明初，“文运兴隆属圣明，科名事业贵精成。读书三十何能立，心折鸡鸣听 五更" (刘秘《九月二十五日，有传秋闱两榜至书舍，见思永杨植，以诗中乙科喜乡闾之有人学业之丕振，因赋三绝以自释》）成为读书士子励志自勉的内心独白。

      经过明清两代的演变，在清代中晚季，谚语叠加式的“诗”开始出现在蒙学教科书中，道光  年间衡阳学者贺兴思为《三字经》“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旬作注解：“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呜呼老矣，是谁之惩？诗云：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头方悔读书迟。“第三旬改入蒙学读本《增广贤文》中的“黑发不知勤学早，看看又是白头翁”语 意，并随《三字经注解备要》（传世有清道光抄本、咸丰写刻本）这种注解俗讲本流传于各地，传 诵人门，并被确定为“诗"'进入民间蒙学传承体系。

      晚清侠义小说《乾隆游江南》第三十二回“白面书生逢铁汉，红颜少女遇金刚“开头”三更   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黑发不思图上进，老来方恨读书迟。＂（原书又名《圣朝鼎盛万年                      青》《万年青奇才新传》《乾隆巡幸江南记》，江 西美术出  版社 ， 2018 , 第 292 页）也是如此 ，前文谈到灯火味，东、西方各国都”心理攸同”，灯意味着勤奋，在与时间赛跑。别林斯基说：“好的书籍是最贵重的珍宝。“好的书籍是人类智慧与精神的“长明灯勹文艺复兴以来，英国素有爱书的传统，英国文学家查尔斯·兰姆曾说过“人生的笑，是与灯火同时起的＂。相较而言，英国人似乎对灯烛之下读纸质书存在着某种精神上的依恋。普通读者的阅读热情不仅仅   来自对现实政治的感触与思考，还来自学术研修、教育子女、绅士风度的培养以及社交需要。 读书并非社会上层精英独有的文化活动，17 世纪成为更多英国人文化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 。而不同的是，我国有着上下五千年的悠久历史，因为典型的农业社会特点，“笑歌声里轻雷动，一夜连枷响到明”《四时田园杂兴》。使男耕女织成为最理想的一种生活状态，也成为历代文坛大家功成名就后的终极追求。在近代的营销手段上，上海英商白札氏洋烛公司借鉴了中国的这一精神在广告中展示“劝学诗”。

      江南地区民间以洋烛为居家必备照明之物，其中白礼士帆船牌洋烛最为畅销，光亮大，火头润，不出烟，无恶味，且不伤眼睛。广告还单列一行：白礼氏洋烛用起来很方便，绝无电灯短路打火、煤油灯翻倒等意外带来的种种危险。洋烛包装，6讲支一个套封，内附《士子夜读图》彩 印画片（作考场形，矮屋连比，皆有士子在内，每屋燃烛一支）并题诗：“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励志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头方悔读书迟。”这种月份牌由上海又新广告社代为设计，意在推销，题诗颜体并署名颜真卿。（以上参：张见伯驹编《春游社琐谈·素月楼联语》，第292 页， 张永初等编著《无锡野史，》2000)       。俨然成为励志督教学子的广告样板。

      综上，本文所讨论的《劝学》诗并非颜真卿诗作，在宋以来的民间社会广泛传播，并随着 商品经济的传播手段深入人心，其实是两则励志的谚语组合，声韵怪粥有力，但艺术价值并不 高，离”中国诗”的标准颇远。南朝文论大师刘腮认为＂谚者，直语也"'"瘟路浅言，有实尤华"'“夫文辞鄙俚，莫过于谚，而圣贤《诗》《书》，采以为谈，况逾于此，岂可忽哉!   "(《文心雕龙书记二十五》），近现代编选教科书的学者可能是考虑这些因素，将这首不能算合格”诗”的民间作品请进了教科书，显然不合适，笔者以为还是从严一些好。

（作者为镇江市教育局《镇江教育》编委办公室主任，市历史文化名城研究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