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晨鹏

      祁沟作为最早明确记载于史籍的沟通长江和淮河的古运河，其历史意义，已不用多说。古祁沟是与古长江相交汇的，但由于镇江和扬州之间的长江主涨道，在两千五百年间多次南北摆动，因此，古祁沟最初的入江门到底在哪里，就成为一个必须弄清楚的重要课题。

      古祁沟的入江口，到底是在今天的江北，还是在今天的江南，史籍上没有明确记载，但我们可以明确的是，古祁沟的入江口，一定是在古祁城的南面，因此，只要断定祁城的具体位置， 就可以知道古邢沟的入江口究竟在哪里了。

      祁沟和祁城，最早出现在《左传》：上鲁哀公九年（ 公元前486 年），“秋，吴城祁，沟通江、淮。“一旬话，讲了两件大事：一是开挖祁沟，一是建筑祁城。那么，吴国修筑的邢城，到底在哪   里呢？

      一、祁城、江都城、广陵城

      祁城、江都城、广陵城这三座城池，并不是同一座城池。起码迟至两宋时期，时人对祁城、  江都城广陵城的地理方位，仍然是相当清晰的。

      首先，广陵城不是祁城。北魏祁道元《水经注·淮水》引东汉应劭《地理风俗志》记载：“昔吴将伐齐，北霸中国，自广陵城东南筑祁城，城下掘深沟，谓之韩江，亦曰祁滨沟。自江东北通射阳湖。“唐杜预《春秋释例》卷六：＂哀九年：邢，在广陵东南。自祁江穿沟东北向射阳湖西北末至口入淮，今谓之韩江口。”这说明，广陵城跟祁城是两座城，祁城在广陵城的东南方向。也就是说，邢城不可能在广陵城的西面，至多在广陵城的正南方向。至于唐代以后有关文字对祁城筑 于蜀冈之上的猜测，不足为信。截至目前，对扬州古城的考古发掘，已经完全排除祁城筑于蜀 冈的可能性。

      楚越对峙之时，祁城与广陵城之间一度为楚越两国的分界线。《史记》卷十五《六国年表》载：“楚怀王十年（公元前319 年），城广陵。“此前，楚越两国交战，越王无强于公元前 333 年被杀，长江以北基本为楚国所控制。楚国筑广陵城于蜀冈，吴国仅剩祁城孤悬于江北。在越王无 强被杀十年后，即楚怀王六年（公元前323 年），怀王赐给鄂君启铜制舟节，特许鄂君启在楚国境内可以免税从事长江水系的大规模商业航运事业。《鄂君启舟节》铭文：“自鄂……逾江，奏彭洋，奏松阳，内羚江，奏爰陵。”也就是说，鄂君的船队从今天的湖北鄂州出发，穿越长江，靠  泊今天江西的彭泽，靠泊今天安徽的梑阳，驶入今天安徽的青飞江，靠泊今天安徽的宣城。楚 国虽然事实上对越国的吴国故地已经形成战略上的南北夹击之势，但鄂君启的船队仍然不能从祁沟北入淮河，说明此时邢城尚在越国手中。

      楚国虽筑城于广陵，但由于祁城尚控制于越国之手 ，故公元前312 年，越国仍然从朱方派出了一支庞大的水军，由海路北上，大规模援助魏国。《水经注》卷四《河水四》：＂汲冢《竹书纪年凡 魏襄王七年（公元前312 年），秦王来见于薄圾关。四月，越王使公师隅来献乘舟始罔及舟三百、箭五百万，犀角象齿焉。“若楚国此时占领了祁城，越国的水军将无法北上。后世不少文字以为楚筑广陵城，越国已被楚国全部占领，故认为广陵城即祁城，当属腌测。

      楚国占领祁城和江东，是在周郝王九年（公元前306 年）：被楚怀王派到越国进行外交活动已经五年的召滑，成功地激化了越国内部各个势力之间的矛盾，引发了越国的内乱，楚国乘  机出兵，中江以北吴地，尽为楚国所占领。《战国策》和《史记》都记载了此事：“越（国）乱，故楚   南察（塞）濒胡（厉门）而野（郡）江东。“楚国因此设立了江东郡，而沿江的祁城则合并于广陵， 正如江南的朱方被合并于谷阳一样。直到西汉景帝前元四年（前153   年），吴国改为江都国，景帝之子刘非任江都王，因国设县，江都县方从广陵县中析出，隶属于江都国。

      其次，江都城不是广陵城。江都城有新旧两座，都在广陵城的南面。北宋《太平寰宇记》卷一百二十三《淮南道一》：“江都故城在县西南四十六里，城临江水，今为水所侵，尤复余址。”而后来复立的江都县城，又距广陵四里。南宋祝穆《方舆胜览》：“广陵在江都县北四里。“南朝《宋书》卷三十五《州郡一·广陵太守》：“今领县四：广陵令，汉旧县；海陵令，后汉、晋属广陵；高邮   令，汉旧县；江都令，汉旧县。三国时废，晋武帝太康六年复立。”这说明，汉时江都县治旧城，晋武帝时复立的江都县治新城。

      二、江都旧城即祁城旧址

      邢城与江都旧城是否为同一座城池，南北朝以前的史籍上没有明说。不过，我们仍然可以进行推断。

      一是夫差筑祁城、凿祁沟的目的，是为了从朱方取捷径北上进攻齐国，因此，祁城当在祁沟入江门附近。

      二是江都旧城亦在祁沟入江口，且江都旧城在西汉时仍保留有纪念伍子胥的伍相庙，即江水祠。《汉书地理志》：“江都有江水祠，渠水首受江，北至射阳入湖。＇，《水经注》：＂县有中渎 水，首受江于广陵郡之江都县。县城临江。应劭《地理风俗记》曰：县为一都之会，故曰江都也。  县有江水祠，俗谓之伍相庙也。子胥但配食耳，岁三祭，与五岳同。”

      三是江都旧城当由邢城更名。据《史·记秦楚之际月表》：公元前206 年，项羽”都江都”。两年前，项梁和项羽率八千江东子弟由丹徒渡江，占领的第一个城池只可能是祁城。因此，项羽 计划中的都城“江都”，也只能是祁城。

      四是江都故城出现之后，祁城就基本在史籍上销声匿迹了。夫差筑祁城时，长江主涨道当南摆至最南端，朱方与祁城之间的江面，比较狭窄；三国末年，长江主浊道当北摆至最北端，故邢城和江都旧城均坰陷于江中；随后，东晋时，长江主涨道又由最北端南移，邢沟入江口被堵， 江都水断，只能在江都的上游，即今天仪真附近引江水入祁沟。《水经注》：＇，《地理志》所谓渠水   也，西北至末口入淮水。自永和中( 345—355) , 江都水断，其水上承欧阳，引江入埭，六十里至广陵城。“因此，如果祁城与江都故城均已坰入江中的话，祁城只会比江都故城坰得更早。

      综合上述四点，我们至少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祁城故址要么就是江都旧城，要么就在江都故城的更南面，且不可能出现在比江都故城更北的地方。

      由于本文的目的是论证祁城故址在今天的镇江境内，故只要推断出江都故城在今天的镇江境内，即可断定祁城故址亦在今镇江境内。

      三、祁城、江都故城故址均在今镇江境内

      在本文的第一部分，已经论述了祁城不可能在广陵城的西面，平多在广陵城的正南方向。

      因此，只需要计算出江都故城距离广陵城的里程数，便可确定江都故城的具体位置到底在哪里。

      先看江都新旧二县城之间的距离。北宋《太平寰宇记》卷一百二十三《淮南道一》:“扬州， 广陵郡，今理江都、广陵二邑……江都故城在县西南四十六里，城临江水，今为水所侵，无复余址。”由此可知，江都新旧两城相距四十六里。

      再看江都新城与广陵城之间的距离。宋代扬州州署，即江都县治所。北宋《国朝会要》载：   “熙宁五年，省广陵县并入（江都）焉。“广陵虽并入江都，但宋人对广陵城与江都新城之间的距  离有记录。南宋祝穆《方舆胜览》：“广陵在江都县北四里。”

      由此可得广陵城至江都旧城之间的距离为五十里。

      此为宋时里数，与今天的里数稍有误差。为更加直观判断，我们再对标一下当时镇江与广陵城之间的距离、江都新城与瓜洲之间的距离。

      先看镇江城与广陵城之间的直线距离。北宋《太平寰宇记》卷八十九《江南东道一》：“天景清明，登之（指北固山），望见广陵城如在青霄中，相去鸟道五十余里。”也就是说，从镇江的  北固山至广陵城，相距五十余里。

      再看当时江都新城与瓜洲之间的距离。宋王象之《舆地纪胜》卷第三十七《扬州》：＂瓜洲， 在江都县南四十里江滨。”

      古瓜洲故址，早已有定论，其位置即在今天镇江市区金山以北、引航道水利枢纽以西的征润汁、?|I上。祁城和江都旧城还在瓜洲的更南面，故其故址，必在今天的镇江境内，当也在征润洲引航道水利枢纽的西侧。由江都故城在江都县西南四十六里计算，不排除金山脚下的滩涂之地，即为原邢城和江都故城所在。

      镇江位于江河交汇之处，是大运河上不可替代的重要节点城市。对祁城故址进行准确定位，除了让我们对祁沟的原始起点到底在哪里能有更加清晰的理解外，还对镇江将来建设运河原点纪念设施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

（作者为镇江城市建设产业集团高级工程师）